九爷的火车
文/刘全胜
在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八百里莽苍山中，有座近千米的最高峰九峰山；在九峰山山腰岩坦上，有个小山村叫雷打石；不到百人的雷打石有单身公五个，九爷是老单身，资格最老，辈分最大。雷打石西边，一斜溜山坡，地底有挖不完的优质煤，方圆五公里地界上有大大小小煤窑上百个；东边，山高坡陡怪石林立，京广铁路擦着九峰山东侧山脚一路逶迤前行。站在九峰山顶，能清晰听到火车经过时喔——喔——喔喔——的咆哮鸣笛声；天气晴朗时，还能看到一列列绿皮火车或是黑色巨龙蒸汽货车哐当哐当喘着粗气穿山过岭。九爷活了四十几岁，没近距离仔细看过火车。一日，与黑皮一起上九峰山上砍矿木。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碧蓝如洗。一列蒸汽火车呼啸而来，喔——喔——喔喔——，声振林木，烟囱蒸汽，气贯长虹。九爷问黑皮：“嘎个东西猛高海长，呼口气都赛火山喷发，一车二十好几节车厢，装货几多万斤？要是吃谷子，一顿得多少担？”“哈哈哈——哈哈——哈——”黑皮当即笑晕！他当过兵，坐过火车。九爷半生没走出过雷打石，都快新千年啦，闹出这么个天大的笑话，确实匪夷所思。此后，方圆百十里嘲笑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就说是九爷的火车，吃谷子一顿得多少担。九爷怕死，不愿下井，捡煤装车，少挣俩钱，保命第一。九爷勤快有名，天不亮到红星煤矿矸石堆上翻捡煤块，起得早，抢先捡，百几十斤煤炭到家了。抹把脸，到矿上吃早餐。拖煤的大卡车来了，立马组队装车。装车大都是村中少妇，短衣汗衫，赤脚上阵，打仗一般，三四个人，半个多钟，装满一车。装车苦心黑力，老规矩，装完给钱，不挂账。装满一车，人均三四十元，现钱现得。坐在阴凉处等车来时。几个少妇拿他当活靶，你一言，我一语，荤的素的，齐齐射来。有人怼他，九爷，你老子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做了条男根，半辈子没开过张，到了阴间，你怎样向你老子老娘交差？立马，就有人给他出馊主意，赶明儿带百八块钱，到泰来圩——不，最好是花多10块钱坐火车到南岭市街上，找家按摩店小姐开开洋荤。九爷孤身一人，守着三间两进祖屋。白日里辛苦淌汗，无动于衷。后半夜睡醒，阳气充盈，浑身鼓胀，眼前闪烁着黑皮老婆奶孩子时掏出来一大坨白肉肉，伸手一抓，全是梦幻。又想象着电视里某个明星超短裙里若隐若现的诱惑，辗转反侧，烙着烧饼。于是拉亮电灯，搬出母亲遗留下来的妆奁小木盒，数了数现金，又一千有余了，赶明儿到村信贷员家里存定期，存折上已经有了九千。他下定决心，等存够了一万，成了真正的“万元户”时，央求黑皮到三寡妇家去提亲——黑皮可是亲口许诺的哦！等九爷钱凑够了，三寡妇被她弟弟领走了，改嫁给泰来圩张屠夫。九爷一场春梦，醒来空空如幻！九爷不免惆怅，黑皮嘻嘻笑着，哄着九爷把自己南岭市城里的表妹做给他。第二天，带上九爷坐火车进城。他表妹二十五六岁，细皮嫩肉，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拖着扫地而行，在街边开着一间小缝衣店，自食其力。他们还没进店，小姑娘远远看见背着蛇皮袋胡子拉渣皮糙老相的九爷，把门掩紧，上了门栓。九爷老羞成怒，气冲冲独个儿往回走。赶到火车站，买了票，挤着上了回家列车。到了泰来圩站，停车时间3分钟。只见车门打开，下车上车，乱成一团糟；绿皮慢车，车窗打开，钻窗出入；人挤人，人叠人，进不去，出不来。但见一个少妇，端着一只箩筐从人缝中挤出，另一只箩筐落在他脚边，马上就要关门开车了，女人急得顿足嚎啕，“我的箩筐啊——”。九爷见状，奋不顾身，端起箩筐猛虎下山般扑将下来。女人止住了哭，一个双步跪在他面前，把他愣住了。他扶起她，发现扁担没来得及拿下来，面对地上两只箩筐，里面装满各种零碎商品，每只都有四五十斤，不说搬到她家里，就是弄出站台移到街面上，都不知有多难。九爷招呼她一声，俯下身子，端起箩筐，举到肩上，一鼓作气，搬到街面。远远招手，要她赶过来看护，自己倒回去，再搬回另一只箩筐。然后找辆小三轮，拖到她家。下车，九爷又男子汉大气度，抢先付了钱。女人家临街一面打通改做商店，新换的门窗白灰新鲜。一进门，她倒了杯水给他，招呼他看着，自己跳将出去，说是接回上学的儿子。九爷纳闷，认识才个把钟，竟然放心把家一把交给他，心里不得不佩服这女人超人的胆识！她接回孩子，立马风风火火指挥九爷帮着她清理进货，摆放到货架。眼见得就要天黑了，回家还得赶二十几里山路。九爷要走，女人拖着不放，说无论如何要做顿热乎饭菜招待恩公。男孩很乖，一进屋就躲进卧房自个儿写作业。女人急急忙忙上街买菜，做好饭菜，哄着孩子先睡。她跟九爷对面而坐，把酒言欢，说话投机，各人自曝家事。女人去年新寡，丈夫开煤车跑运输，贷款买车，新车新手，日连夜跑，还清了贷款，也搭进了性命——疲劳驾驶，一头翻进河沟里，车毁人亡。男人死了，公婆早亡，小姑已嫁，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还得继续，她寻思着改装房屋，开个商店，自己进货，小本买卖，聊以度日。两人推杯换盏，直到深夜，醉眼朦胧，面目酡红。女人借着酒劲，点着九爷鼻头：“你若愿做孩子他爸，今夜睡我的大床，明日早起帮我忙一天赶圩日生意；不愿意，跟孩子挤一夜，明日早餐后送别恩公！”九爷，搓着双手，嘻嘻而笑。抬头细看眼前丽人：不到四十，中等个儿，壮实挺拔，丰胸肥臀，五官端正，面容姣好，有红有白……越看越靓丽，越看越中意，越看越心花怒放！他躬身弯腰，一把背着女人，咯咯咯——喔喔喔——，女人的浪笑淹没在火车轰鸣声中，两人倒在床上跑火车啦！（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全胜）
刘全胜，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长诗《涅槃•新生》于2021年10月获得第三届“容桂总商会杯”草明工业文学奖（国家级）一等奖。诗集《情意绵绵》荣获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精短小说集《世相——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已收集80多篇，今冬明春，择机出版。2021年11月迄今，任中华小说平台小小说执行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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